《亭長小武》第十五章 對坐語時變 青廬飲歡酲

第十五章 對坐語時變 青廬飲歡酲

蓋公笑道,若說休沐歸家享天倫之樂,明公倒是該和翁主一起來才對。不過成親之前的一段日子,反倒要避嫌是吧。麗都那妮子性格的確變了不少啊,明公去長安的幾個月,據內侍說,她常常坐在凌波台上發呆。
如候一直寡言,小武乍一聽他正兒八經地稱讚自己,不覺有些意外,繼而又暗喜。常人哪有不愛聽恭維話的,這話出自如候之口,尤見其珍貴。小武喜形於色,笑道,如將軍過獎了,武哪裡敢當。說到儒術,那都是從令師兄蓋公那裡得益不少。當日曹相國指責那張扶道:「張君今天怎麼還坐曹治事?日至這天,眾吏都要放假,這風俗由來已久。曹裡雖有公事沒有辦完,但是君的家人也指望你的私恩,盼你回家共享天倫之樂。君且立即回家,設酒餚,和父母妻子以及鄰里長老共樂,這才順應天時人情。」話說得很溫婉,說是罵,其實只是溫和的責備。那個張扶本義是想趁機表現,卻沒想到反而被上司斥責,只好羞愧地回家。
聽他們提到麗都,小武喜悅之餘總會感覺心臟加速跳動,有點暈眩。凌波台是他們盟誓的地方,麗都坐在那裡發呆,自然是想念他所致了,他笑容滿面道,先生既然這麼急於喝喜酒,那就請先生為我擇個吉日罷。
如候道,曹侯果然是一代賢相。臣是齊地人,自幼便聽過不少曹侯的逸事,他做齊國相,是第一任,也是最好又最得人心的一任。
小武道,好了,今天大家齊聚一堂,實在有幸。雖說沒有詔書群居飲酒不大合適,但今天情況特殊,蓋公和如將軍師兄弟相隔二十多年,竟有機緣在異鄉見面,已經是曠古一奇。更何況又碰上破胡親兄妹團聚,今天還是破胡休沐的日子,依本府看,就算是以破胡的名義宴請諸君罷,如此就名正言順了。五日一休沐,兄弟妻子齊齊聚集在一起,燕語為歡,更遍請諸鄰里長老,一笑為樂。這是古禮,也是我大漢奉行的規矩,正可純厚風俗,砥礪節義。當日曹相國秉政的時候,逢上日至那天全部放假,有一次府中賊曹掾吏張扶獨獨不肯休沐,仍舊坐曹治事,還曾被曹相國罵了呢。
小武聽蓋公這樣說,心裡暗笑,這蓋公雖然有學有識,但的確也只應該躲在偏僻的郡國,盡心讀他的簡書。如果在廟堂之上也這樣狂放不羈,恐怕隨時會有被侍御史劾奏,斬下那顆花白的腦袋的危險。文人史家未必不知道蕭何、曹參以及韓信在打天下中所起的作用,但是除了把劉邦誇得神乎其神,而貶低那些功臣之外,還有什麼辦法呢?否則不是暗示這些臣下個個都有奪取天下的才能和資格麼?要是人人自以為才氣過人,覬覦神器,這天下還怎麼治?當年韓信雖然自詡材高,也只能諂諛高皇帝之成帝業,在於天授,非為人力。小武看見尚席侍者已經在院中擺好筵席,岔開話題,諸君且入席。今天休沐,我們就傚法曹侯,不談公事,只話平生之樂。
蓋公道,擇取吉日,得找叢辰家或者建除家幫你了,這些事老夫一向是不大信的。依老夫看,只要不是癸亥這樣的窮日,都沒什麼不可以。
蓋公道,是啊,曹侯出身秦小吏,按說不會有多大見識,可是他這番話卻不是凡夫庸眾能說出的。門內之治,恩不可以掩義。為朝廷做事,那是基於義;和閤家庭,那是基於恩。然而義卻又以恩為基礎。曹侯雖然信奉黃老之術,而所講的道理卻暗合儒家。可見高皇帝能打下大漢江山,這樣的輔佐是萬萬少不了的。有些搖唇鼓舌的文人說他們是蒼蠅附驥尾而至千里,簡直是不顧事實的諂媚主上。
小武道,也是,我也要盡快辦妥這些事。皇上特地賜我迎親之假,我也不能拖得太久,還是盡早趕赴豫章上任為好。他這樣說著,想起了豫章縣的父母,不知他們正在幹什麼,或許在灌園澆菜,或許在倚閭太息,他們可知道他們的兒子已經官為二千石,爵至人君,馬上要風光地衣錦還歸麼。他能想像父母見到自己高車駟馬時的激動,可惜,唯一的弟弟已經死去,沒法由我現身說法,教導他怎麼奉公盡職,遺愛鄉里了。心裡不由得喜痛參半。
如候插嘴道,使君大人真是博聞強志,不是一般只記律令的大吏可比,念念不忘的是如何砥礪我大漢的風俗。像大人這樣,能以經術為輔佐,緣飾律令,實在有公卿之象,前途絕不會到一個郡太守為止。對了,不知曹相國罵了那賊曹掾吏些什麼話?